如同炸全蝎之于山东,或卤龙虱之于广东,食材的妙用不仅在于打牙祭,当有河北朋友请你吃驴碗口时,通常在开胃之前,得先让你开眼。
一份完整的驴碗口,像娘子关外的秋风一样神秘,全身闪耀着不可言状的光泽,这是一头勤恳的驴,在生命最后关头做出的毫无保留的贡献。
老河北面对餐桌上的驴碗口,很难保持从容,即使上一秒还在探讨燕赵伐齐的合理性,下一秒,思绪就会跟随欢快的驴儿在坝上草原驰翔。
在河北任何一家驴肉店里闲晃,火烧的流派纵有保定和河间之分,形状也圆方有别,但工作人员的口径,却像受过训练般出奇地一致:
“好久没吃驴肉火烧,去店里看见驴碗口火烧和板肠一个价,问服务员那是什么,小丫头笑而不语,莫名其妙,厨房切肉的丫头也不清楚,一位老年的食客,抹了抹嘴说那是。”
如同人类香火的延续,时而起源于女娲手中,时而发迹于伊甸园区,但总归都是来自身边常见的垃圾箱。
石家庄的出租车司机会推荐你去高建民解馋,保定的远房亲戚会带你去徐水的王国那过瘾,但都不会建议你继续溯源,“好吃不就完了呗”。
但如果你递过一根钻石香烟,并持续表现出天真的好奇,很快就能获得答案,“驴碗口就是母驴的生殖器官”,在一些严肃的社交平台,打出那个生猛的单词会出现“驴*”。
驴鞭也有暗语,唤作“灯台”,而驴蛋就比较通俗易懂,就是公驴的蛋儿,三样齐全,意味着至少有两头驴在为你服务,因此价格不菲。
尤其是碗口,在吃过之后,会有种魔力让你魂牵梦绕,你像人民公园外整齐码放的奖品,盼着识货的河北人用碗口套圈把你套走。
能品出衡水老白干的绵柔,只能作为归化河北人的第一步,至少不拒绝驴肉,才是开启入籍的密钥,而当你真正发现驴碗口提升了味蕾的上限,才能体验成为河北人的乐趣。
食用时通常切片,单看横截面很像缅北赌石时的狂欢,老坑彩玉透散出的天然包浆,玲珑剔透,老饕甚至能从中端详出驴的年轮。
同样的部位,牛身上的可称为“牛欢喜”,驴的也可叫“驴欢喜”,取名的人富含智慧,这是顺情之境而感的身心喜悦,“欢喜”的梵语是“pramudita”,巴利语是“pamudita”,音译为“波牟提陀”。
但在河北,都得叫“碗口”,是保定发音,“碗”字得读一声,同“弯”,“口”字轻读,能熟练掌握,至少代表你不是外行。
由于驴碗口的名气太大,就像天津的包子和德州的扒鸡,它可作为一份伴手礼,搭上曾经的绿皮火车,在沿途各地开枝散叶。
刚出锅冒着热气,夹进火烧,就着生蒜,给人一种幸福的满足,或冷切酱卤,蘸着秘制的酱汁入肚,在酒桌的位置基本能占据圆心。
我们的河北籍编辑曾告诉我,如果说悟空能为了根棍子大闹龙宫,那么乾隆就能为了吃口驴碗口而下江南时特意借道河北。
历史的积蕴靠乾隆,驴肉的推广则要靠冯巩,你能在冀州大地上的任何驴肉馆内,领略这两位名人在墙上的隔空对话。
作为陆地上最昂贵的红肉之一,一份驴肉拼盘都是百元起步,驴下水冷拼动辄200元往上,而加入了驴碗口的拼盘或火烧,是可以搭配茅台的。
它在驴肉爱好者心中的地位,如同滹沱河上的厚冰一样坚硬,又如野三坡中的峡谷一样悠长,这是一道走出河北就无法尝到的美食。
如果以碗口拥趸来重新圈定河北的势力范围,恐怕华北的版图会重新改写,河北会以独特的方式召集出游击于各地的民兵。
我外甥女拥有河北血统,人生中的第一个毛绒玩具是一只小驴,在电视中看到奇蹄目动物就会格外兴奋,去商场路过LV的落地窗前也会驻足很久。
哼唱的《拍手歌》出自家庭的厨房深处:“二十三,炒驴鞭,二十四,驴腰子,二十五,驴肝卤,二十六,炖驴肉,二十七,涮肥驴,二十八,驴油渣,二十九,驴碗口,三十蹶子尥一宿。”
她所在的幼儿园中,有一位国外的留学生担任外教,在河北学习、工作了七八年,她们国家的人几乎不吃动物的内脏,但她是个例外,按照归化河北人的路线图来分析,应该是走到了第三步。
她回国前,正好赶上外甥女的幼儿园举行六一活动,结束后给她和几位其他的外教老师举行了小型的送别仪式,我对那位外教的最后印象停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,她啃完第三个火烧后,对着窗户划着十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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