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记事起,我就听见奶奶和姑姑们总是挤对我妈,嫌弃她长得不好。可无论她们怎么闹腾,我爸都一声不吭。
终于,在我7岁那年,我妈结束了这段包办婚姻。狭小的婚姻调解室里,办事人员问我想跟谁。我看着我妈迫切的眼神,为了不拖累她,毫不犹豫地说跟我爸。
我妈走后,爷奶四处张罗给我爸相亲。他们说,我们王家殷实,不怕没人嫁。果然,没多久,我家就办起了喜事。继母长着好看的圆脸,能说会道,我奶很喜欢,唯独我对她极度厌恶。
事实证明,小孩子最会辨别“好人”与“坏人”。终于,一瓶粉霜引发了我和继母的矛盾。当她用尖指甲一次次戳我的额头,指责我故意摔坏她的粉霜时,被冤枉的我忍不住发狠一推,毫无防备的她摔倒了。
正当我得意反击成功时,随着“哐当”一声锅铲落地,我的额头处渗出黏糊糊的血,耳朵里也似乎有小虫子在噬咬。空气凝固了。
继母小声嘀咕,得止血包扎。我怒视着门口那个扔锅铲的男人,他面无表情地说:“甭管他,只是破点儿皮而已。”
7岁的我离家出走了。在车站、码头流浪了十多天,我爸没来找过我,或许是找过但没找到。而我妈去哪儿了,我不知道。
幸运的是,老天帮我,让我在车站见到了熟悉的身影。当我妈摸着我额头上的疤痕时,我自豪地说:“她被我推倒了呢!”这个倔强的女人听后把我搂紧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已。
这时候,我妈身边有了追求者,是舅妈的亲弟弟。他未婚,身高矮了我妈半个头,还小她3岁。按亲戚间的叫法,我妈让我喊他临平舅。
看到我妈难过的样子,临平舅提议把我的抚养权争取过来。我妈看看自己租住的小裁缝铺子,没说话。临平舅看出了她的想法,安慰她:“有我在。”
几天后,我妈带着我去谈抚养权。继母在一旁讪笑着说:“孩子应该和亲妈在一起,我们能理解。”我终于逃离那个家,可很快就后悔了。
临平舅追求我妈的事,小镇上一度议论纷纷。有一天,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来到铺子,指着我妈骂不要脸,带个拖油瓶还好意思再祸害人。
或许是被“拖油瓶”这三个字刺痛了,我一如当初反击继母一样,冲出门狠狠地推了她一把。老太太跌坐在地上,两手拍打着大腿放声大喊:“这小畜生还打人了,这不要脸带来的拖油瓶啊!”
闻讯赶来的舅妈和临平舅看着现场的狼藉也都是一脸愠色。舅妈搀扶起自己的母亲,恶狠狠地瞪着我妈:“你咋管教小孩的,怎么说都是亲戚,你就由着他推老人?”我妈红着脸,想辩驳却没开口。临平舅大步走过来,我害怕地躲到妈妈背后。舅妈在一旁冷笑着说:“临平,你好好教训下他。”
即使我妈身高占了优势,可毕竟力量悬殊,我还是被临平舅拖拽了过去。“妈,你别再来阿琴店门口了,也不怕人笑话。”似乎为了坚定他的话,我明显感觉抓着我肩膀的手紧了下,“小军以后就是我儿子,别再一口一个‘拖油瓶’,难听死了。”围观看戏的人群顿时哗然一片,老太太和舅妈气得直跺脚,骂他鬼迷心窍。
这场风波过后,我妈正式接纳了临平舅。可我觉得自己像极了《孽债》里的孩子,爸爸一个家,妈妈一个家,自己好像是多余的。
很快到了读书的年龄,学校离家有段距离。有次放学下雨,我没带伞,刚冒雨跑出校门,就看到撑着伞的临平舅。旁边几个同村的同学嗤笑:“小军,来了,哈哈哈,来了……”
我装作没看见他一样,自顾自地往前跑。大约200多米后,我偷偷回头看,发现临平舅紧赶慢赶地在后面追。我停下来,他递过一把伞:“你妈去进货了,我来接你。”四处看了看,确定没什么同学,我才接过伞。
外婆曾说:“既然你妈跟了他,你得改口叫他爸。”我做不到,亲爸为了继母的一瓶粉霜能往我头上扔锅铲,我还指望一个继父给我所谓的父爱?一直以来,我倔强地连一声“舅”都不愿喊。
第二天晚上,我妈还没回来。我突然肚子绞痛,实在熬不住,只能尴尬地开口求助:“临平舅,我好难受。”临平舅摸了我的额头后,匆匆背起我去诊所。输了两大瓶盐水后,我退烧了。从那之后,我不再刻意排斥他,而过年时发生的一件事则让我彻底卸下硬壳。
舅妈的儿子大我一岁,有次他拽出脖子上的玉佩得意地说:“这是姨婆给的,每个孩子都有。我妈说了你是拖油瓶,你不是我们家的人。”小表哥说的姨婆是舅妈家的亲戚,过年返乡来祭扫亲人的。
临平舅听说这事后,硬是带着我去了老太太家。推开门的一刹那,亲戚们正围坐一团,临平舅冷冷地冲着母亲说:“你们这算什么意思?一块玉佩不值钱,但是其他孩子都有,就我家小军没有,我不是刘家的儿子?”
几个亲戚开始窃窃私语,姨婆赶紧讪讪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玉坠递给临平舅说:“看我这记性,忘了小军。”
临平舅接过玉坠,郑重地给我挂上,而后对亲戚们大声说:“我再说一次,小军是我的儿子!”不待他们反应,就拉着我离开了。
有了临平舅“撑腰”,老太太和舅妈再也没来招惹我们。我在偏爱中长大,临平舅默默地守着我们娘儿俩。然而,那一个简单的“爸”字依然被我锁在心底。
我害怕自己再次成为“孤儿”,以不去上学要挟妈妈发誓不再生孩子。临平舅对妈妈说,他不要孩子,有我就够了。就这样,我没有成为“孤儿”,但让临平舅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。
大学毕业后,我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还交到一个善良的女朋友。结婚前,我带着女友去了我爸那边。20年过去,爷奶都老了,我爸和继母离婚了。走的时候,我爸讷讷地塞给我两万元,说是结婚礼金,就不去参加婚礼了。我没推辞,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把沾着鲜血的锅铲、那瓶破碎的粉霜……
婚后,女儿出生,我和临平舅商量说:“要不让孩子姓刘吧?”临平舅瞪着我说:“这像什么话,你姓王,你老婆姓陈,姓什么刘?”我没再坚持。
今年,儿子出生,我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上下拨动了。灶台边,女儿天真地问临平舅:“爷爷,都说有了弟弟后,你就不会疼我了,是吗?”他把孩子抱起来:“傻丫头,你是我的长孙女啊,肯定疼你多过你弟弟。”
“爷爷,为啥你姓刘,我姓王?”女儿猝不及防的问题难倒了临平舅。“因为,我是你太爷爷捡来的。以后要是我想姓王了,你让我姓好不好?”“好啊,爷爷。”女儿开心地点头。
祖孙俩的对话让我鼻子一酸,泛起阵阵歉疚,这个男人为我们娘儿俩付出太多了。我想起当年对着我妈哭喊不准她再生,而今儿女双全的我追悔莫及。
我走进厨房,看着临平舅窝在灶台后添柴火,而我妈则拿着锅铲欢快地炒菜,灶台前,火光映红了她的脸。
我对临平舅说:“爸,你歇歇。”临平舅怔住了,我妈也惊讶地看着我。我抱起女儿掩饰:“那个,爸,让我也用灶火暖暖手。”临平舅连连点头说:“好好好,我陪妞妞出去玩会儿。”
其实,我哪是犟?我不愿改口,只是想维系那卑微的自尊心,而临平舅和女儿的约定让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。他爱屋及乌,甘愿失去做父亲的资格,而我成为父亲后才逐渐明白他的爱之深。
来源:婚姻与家庭杂志。中国家庭幸福生活引领者,专注女性成长与婚姻幸福,探讨如何更好地爱自己、爱家人。《婚姻与家庭》杂志出品。(微信/微博/今日头条:婚姻与家庭杂志)
原标题:《我妈改嫁,我逼她发誓不再要孩子,没想到那个男人同意了,可20年后我却后悔了......》
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,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,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,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。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。